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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握《红楼梦》的主线和主题,要从它的结构形态说起。
中国古代章回小说的情节结构,有一个从线性流动到网状交叉的发展历程。早期的章回小说如《三国志通俗演义》《水浒传》等,基本上是按照事件发展的时间顺序单向推进故事进程的,大多表现为线性结构。
《三国志通俗演义》在线性结构中,相关时间与事件构成情节的线性序列,其肇始与结束均有明确的时间结点,序列上的诸多情节元素之间呈现“前驱”与“后续”的关系。当事件开始发生并向前推进时,情节结构便呈现线性流动的态势。简言之,章回小说的线性结构是多个情节元素的有序集合。
与此相异,非线性结构的形态特征,却可能是一个情节元素接应多个前驱事件,牵动多个后继事件。当这种非线性结构出于小说家的有意营构,并在作品中多线布点,纵横交错时,它可能就呈现为网状交叉的结构状貌。
古代历史演义类小说源于“讲史”艺术,虽据史以叙事,但为了昭示历史发展进程,其整体构架并未采用《史记》等史书的纪传体形式,而多半是遵从了《资治通鉴》的编年体形式。
《三国志通俗演义》虽以纪传体的《三国志》为撰构小说情节的重要素材来源,但主要依据它所提供的历史时间与人物事件,并未取用《三国志》的结构体例。小说的时间肇始点是汉灵帝中平元年(),其终止点是晋武帝太康元年(),所叙的情节元素有明显的前后相继、线性流动的形态特征。
明容与堂刻本《水浒传》《水浒传》结构形态有异于此,它在“逼上梁山”阶段,突出了鲁智深、林冲、宋江、武松等人物的故事,再串联起少华山、桃花山、二龙山、白虎山等小组织起义,构建了“百川归海”式的情节结构。
然其“归海”过程的叙事时间并非共进并发,而是多个或多组英雄传奇的有序集合;即便是英雄个人的传奇,也是以故事的发生发展过程推进,由这一个英雄引出下一个英雄,前者隐去,后者凸显。所以《水浒传》结构在总体上仍呈现为线性序列。
《西游记》的线性序列更为明显:尽管众多降妖故事之间呈现为并联关系,然其情节依循故事发生的自然进程展开,故事与故事之间亦是按取经行程作前驱与后继的连接。
杨闽斋刊本《西游记》任何类型的故事,从其发生发展的时间形态看,它总是按照时序步步前行的。但就故事依存的社会历史生活看,它却应是各种关系和现象结成的多层面的网。作为一切社会关系总和的“人”,无不生存于这张网中。小说既然以表现“人”为其主旨,则它以网状框架来营构小说情节,也是一种合理的要求。
当古代章回小说由集体累积型创作发展到作家个人独立创作阶段时,网状交叉结构就成了一种可能甚或必然趋势。
《红楼梦》便是这样的一部章回小说。它的情节元素可以有多个前驱的和后继的事件,可以有多个情节元素在同一个时间节点上多元展开,这就使整本书呈现出多层面的网状复合结构。
王叔晖绘红楼梦故事书中的诸多大事件,如凤姐理家、可卿出殡、元春省亲、府内争斗、宝玉挨打、探春结社、抄检大观园等,无不呈现出情节元素多点扭结、多元层叠的形态,以一人物而关联多个系列的人物,以一故事而交集多个层面的故事,一笔多意,呼应交错,多至于戚蓼生所言“一声也而两歌,一手也而二牍”之境。
即如“宝玉挨打”这一情节,虽发生在第三十三回,但引发这一“大关键大过节”的导火线却有三条:雨村来访,琪官失踪,金钏投井。
三条线索在“宝玉挨打”发生之前就从不同层面早早铺设(雨村一线甚至从第一回就开始布局),远处蓄势,渐渐逼来,多头并发,呈现出现实生活本来的复杂层面,遂构建了繁复的情节之网。
采用网状结构的章回小说,势必情节纷繁,人物众多,自然不可能只有一条情节线索,所表达的主题意蕴也不可能是一元的、单向的。简言之,网状结构的《红楼梦》,有两条情节主线,三重悲剧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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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旦宅绘红楼梦团扇《红楼梦》最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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