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逵是梁山一百单八将中的特殊人物,金圣叹把他和鲁智深武松阮小七都评为“上上人物”,并且说“鲁达已是人中绝顶,若武松直是天神,李逵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便是山泊中一百七人,无一个入得他眼。”

金圣叹这话可能也有一点道理:李逵的黑眼珠里只有白银子,被宋江用八十两白银收购了之后,眼睛里就没有人性和人影了。

李逵并不完全是一个四六不懂的夯货,他也知道谁可以惹,谁绝对惹不得:“哥哥杀我也不怨,剐我也不恨,除了他,天也不怕。”“我梦里他不敢骂他,他要杀我时,便由他杀了罢。”

李逵这两句话,前一句是“喝醉了”的时候当着宋江和所有梁山好汉说的,后一句是“酒醒后”跟其他好汉说的。李逵的演技一流,有这两句话垫底,他站在鲁智深武松一边反招安的事情,宋江也不好意思追究了。尤其是前一句话,直接把宋江说哭了:“他与我身上情分最重,如骨肉一般,因此潸然泪下。”

李逵在演戏,宋江也在演戏,这两个黑厮一唱一和杀鸡儆猴,从此再无一人公开表示反招安。于是有人怀疑在鲁智深武松跟宋江讲道理的时候,李逵一脚踢碎桌子实际是在搅局,让宋江找到打压反招安派的借口和把柄。

这种怀疑是否有道理,半壶老酒不好下结论,但是李逵的恶行却是有目共睹的,细看水浒原著,我们就会发现李逵至少犯了七宗罪,侠义英雄鲁智深和武松,也拿他无可奈何,即使是梁山综合实力最强的入云龙公孙胜,在受欺负的时候,也只能忍气吞声。

新版电视剧把公孙胜演成了尖嘴猴腮两只贼眼溜溜转的江湖骗子,原著中的公孙胜却是另一番彪悍形象:“身长八尺,道貌堂堂,威风凛凛,生得古怪——头绾两枚蓬松双丫髻,身穿一领巴山短褐袍,腰系杂色彩丝绦,背上松纹古铜剑。”

公孙胜在水浒原著中是一个手拿鳖壳扇子的络腮胡子,其人膀大腰圆,转瞬之间打倒十来个庄客就像闹着玩儿,即使不动用法术,仅凭拳脚功夫,也能打三五个李逵。

公孙胜和李逵是有过节的,无论是依照江湖规矩还是遵循宋朝法律,公孙胜杀李逵都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但是眼高于顶的公孙胜却选择了忍气吞声,这其中的原因,熟谙官场职场潜规则的读者,或许能看出入云龙公孙胜也有豹子头林冲的无奈、无助和无力。

用历朝历代的律条和我们朴素的道德观念来衡量,李逵都是恶贯满盈死有余辜,死于宋江毒酒之下而没有被万剐凌迟,实在是太便宜他了——李逵所犯的七宗罪,几乎每一宗都可以列入十恶不赦之条。

李逵耍钱输打赢要,一指头戳晕歌女,为争一碗热汤面差点将一位老人毁容,这些或许只是混混的本性使然,还罪不至死,但是他犯的另外七宗罪,却是人神共愤、天理难容。

咱们按照水浒原著从头往后数,李逵所犯七宗大罪如下:江州城劫法场,板斧对着逃命中的百姓排头砍去,晁盖也喝止不住,其罪一也;将扈家庄老弱妇孺杀得一个不剩,其罪二也;沧州府斧劈四岁孩童,其罪三也;砍倒墙壁后大斧抡向公孙胜之母,其罪四也;暗夜行刺,连斩道童和罗真人,其罪五也;吃霸王餐砍死已经入伙梁山的韩伯龙,其罪六也;狄家庄“黑旋风乔捉鬼”,将一对自由恋爱的青年男女剁成饺子馅,其罪七也。

李逵所犯灭绝人性之罪,当然远不止这七宗,罄竹难书擢发难数,咱们只好化繁就简,先来看看鲁智深和武松为何拿他无可奈何,再想想为什么公孙胜也只能忍气吞声。

前面咱们说过,李逵并不是一个浑作闷愣的夯货,他在凶残之中还带着几分狡诈,更知道哪些人可以杀,哪些人绝对不可招惹。

旱地忽律朱贵和黑旋风李逵是同乡,但却并无同乡之谊,连朱贵尚且怕李逵,他招揽的韩伯龙连宋江的面都没见着,李逵杀这样一个边缘人物,自然是啥事儿都没有,如果他杀的是二龙山小头目,或者直接打杀了金眼彪施恩、调戏了母夜叉孙二娘,那就有七八个头,也不够鲁智深武松砍的了。

这就是李逵的精明之处,也是鲁智深武松的无奈之处:李逵肆无忌惮滥杀无辜,可以不在乎浪子燕青、神行太保戴宗、美髯公朱仝、一丈青扈三娘的感受,但是却每次都避开了鲁智深武松的视线——鲁武二人并没有抓到李逵的现行,也就没机会将其击毙于刀杖拳脚之下。

鲁智深和武松并不怕宋江,当然更不会怕李逵,他们没有对李逵痛下杀手的原因很简单: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李逵行凶作恶,鲁智深和武松都没看见,您让他们怎么出手?

李逵在狄家庄剁饺子馅儿,燕青也是事后才知道,但是知道了也不能回梁山宣扬,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也就是“宋江强抢民女”事件更急需处理,如果李逵砍杀了宋江,卢俊义就可以毫无障碍地晋升头把交椅,所以在李逵发疯的时候,燕青并没有出手,鲁智深武松袖手旁观,连吴用都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李逵拿了双斧,抢上堂来,径奔宋江。当有关胜、林冲、秦明、呼延灼、董平五虎将,慌忙拦住,夺了大斧,揪下堂来。”

李逵被制服之后,燕青才出来解释原因,吴用则是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从这件事我们就能看出,绝大多数梁山好汉,都不太关心宋江和李逵的死活:这两个黑厮狗咬狗,关洒家甚事?

宋江和李逵的亲密关系,既非上下级,也不是主人和奴仆,更不是什么义气兄弟,也正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让公孙胜也不能不投鼠忌器。

李逵作势要杀公孙胜的老母亲,换一个有点孝心的好汉,肯定会一剑将李逵挥为两段。罗真人以两个葫芦代替自己和小道童,被李逵一斧一个“砍死”,虽然是能算“谋杀未遂”,但也能看出李逵根本就没把公孙胜当兄弟。

李逵不仁,公孙胜却不敢不义,罗真人也不能不给宋江面子,所以神行太保戴宗才不软不硬地求情:“宋公明甚是爱他。不争没了这个人,回去教小可难见兄长宋公明之面。”

李逵之所以恶贯满盈却未受惩罚,就是因为有宋江在背后撑腰,公孙胜还没有跳出三界,仍受五行制约,虽然被李逵上门欺负,最后也只能忍气吞声:弄死李逵容易,李逵身后的宋江,却着实惹不得!

公孙胜投鼠忌器,鲁智深武松没有机会,于是李逵就这么一路嚣张到底,被他欺负的朱仝和扈三娘,早就没了报仇雪恨的念头。

梁山小社会,社会大梁山;朝堂即江湖,江湖有尊卑。梁山泊的水很深,深得一眼看不到底,宋江李逵在污泥浊水中蛙跳狗刨鸭凫,一般人还真奈何他不得。

艺术源于生活,历史映照现实。读者诸君环顾四周,肯定也能发现不少宋江和李逵,遇到这对黑厮,有办法的人还真不多。半壶老酒最后也想请教大家:遇到有大靠山的李逵,您认为是应该绕着走,还是拔刀相向血溅七步?如果鲁智深武松亲眼目睹李逵滥杀无辜,有没有勇气愤然出手?要是真打起来,鲁智深和武松有没有把握击毙力气很大而又出手狠辣的黑旋风李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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