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吕东平
山东有闯关东的习惯,遇天灾荒年,饥饿缺粮,吃不饱肚子。或其它什么原因,往往向东北跑,据说那边养穷人。有去三年两年的,十年八年的,也有终生不回的。我爷爷什么时候闯的关东,我记不准。只记得我三四岁时他回家一段时间,后来又回东北了。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给爷爷写过信,希望爷爷回家。爷爷晚年也遭遇饥荒挨饿,加上身体状况不佳,更加思念故土,就回家了。爷爷回来八个月零十二天,连病带饿就去世了!我长大了才知道,爷爷开始也是走到烟台坐船去的大连,在那里租了个摊桌,和四爷爷靠卖菜为生。后来生意不好做也不知什么原因,爷爷就把摊床给了我四爷爷。他去了吉林省的通化七道沟,和本族堂兄××松,还有江苏赣榆××树等几个人,在那深山老林里开荒种地种菜,维持生计。门前种上菜,用空树筒装上打下的粮食,自给自足,天然绿色食品,真好似世外桃源。后来爷爷又投奔亲属,到扶松的万良参场干了一段时间。赶上三年饥荒时期,身体又有病,无钱治疗,才于一九六0年十一月十三回家来的。岂知那正是大饥荒年代,山东还比不上吉林,饭都吃不上,哪有钱买药?所以第二年,也就是一九六一年的七月二十五连病带饿就去世了!六十年代,父辈们进城的,闯东北的,当盲流的更多。我所指的“父辈们”,并非全指自家人,凡指那些和父辈年龄差不多的那一代人。也并非全指我们的庄上,周围别的村庄也是,有的村庄青壮年劳动力几乎跑了一半。早晨若听说有某某某“跑了”,那就是闯东北去了。为什么说跑了呢?因那年代是不允许农民外出务工的,必须在户口所在地干大帮哄。所以,如果打算跑,白天更得若无其事地到生产队干活。等到晚上,趁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走。还要背上被子,再包些煎饼,煮几个鸡蛋作为路上的干粮。夜间,悄悄地,避开人们的视线,先步行七八十里到县城,有钱可坐车到青岛或烟台。没钱就得一直走到烟台,通过烟台坐船先到大连,也可以从胶县坐火车直接出山海关。俺庄上的人历来“闯外”的多,有好多整个家族迁到东北的。二零一九年,我回家给太爷和爷爷立碑的时候,听村邻说,我们村在外面始终没回来的人口,比现在村的总人口还多得多。除部分参军分到外地的,脱产进城工作、当工人的外,还是当年去东北当盲流的人数最多。象我算是率先落叶归根了,生处不嫌地面苦,始终思念故土。但老家那个村是落不下的,因原来的房子卖了,又加上农村人多地少,政策上是不给落户的。只好在市里买个房,倒也方便,随时可回家看看乡邻们,适逢清明、中元、春节可到南北山祭奠先祖。别人家的事怕说不准,就说我们这个家族吧,目前在东北的和去南方的估计得有几百口人。从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也就是说从我曾祖父的曾祖父到我这一代,整七代人,目前在老家居住的仅有两小家。离开老家的这些人,有早年参加地下共产党,或从军随大军南下,解放后安排到昆明,安阳,袞州,临沂,徐州等城市工作的。有一九五七年国家迁民去东北的,有一九五八年随十万官兵下北大荒的。只要去了一家,其他兄弟姐妹及亲属去投奔的很多。但更多的是,自己跑出去闯东北当盲流的,分布在东北三省的好多城市、农场、农村、林区、矿山。上世纪六十年代前,只要能走出去,东北是给落户的。虽然已有“盲目流入人员”这个命名了,但开始人们还不好意思当面称“盲流”,还是热情地称“山东客人”,各行业抢着给安家落户。由于缺人干活,经常出现抢劳动力的现象。早些年,听辽宁姐夫说了一个故事。一天,好多山东人下车后,当地很多单位的人举着牌子接站招工,有工厂的,矿山的,林业局的,农村的。山东客人们为了能找到称心如意的活,还想再转一转,挑选一下,留一个瞎子在原地看行李。结果回来一看,那瞎子也被农村来招工的用马车拉走了。可见当时多么缺人,山东客人多么吃香。但没过几年,随着国家政策的变化,称呼也变化了。对没有户口来东北务工的,逐渐开始称“盲流”,“臭盲流”,“盲流子”,更有甚者也不知是不理解?还是故意的?偏把这两个字倒过来念,称“流盲”,我真害怕别人理解为“流氓”。乍一听真的很扎心,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何况此乃官方命名。这个称呼从一九五几年历经合作社、人民公社、四清、文革,一直延续到八十年代末。改革大潮到来,才开始北燕南飞,都愿进入南方城市打工,很少有人再到东北落户了。由于国家的干预,“盲流”的称谓逐渐变为“打工仔”,“打工妹”、“农民工”或“进城务工人员”的称谓。上世纪五十年代后期,开始了人民公社,大跃进,大炼钢铁,深翻整地,打水库等强度体力劳动。加之三年大饥荒,人们一方面在不分昼夜地参加重体力劳动,一方面没有饭吃。这个时期闯东北的潮流达到高潮,父辈们也就在这个时期,随波逐流,暂时或永久地离别了故乡,闯了东北。我的父辈亲叔伯兄弟排行八人,还有四个姑,除大爷早逝,二叔在外省从政外,其它都闯了东北。家父闯东北是一九五九年初春,到一九六0年腊月二十四回家的,那次不到两年。也是从烟台到了大连,向已在大连的本族兄妹借了五元钱到的通化。先在省林业厅的勘察队工作,后调到通化钢铁厂当工人。期间干得不错,加入了工会,还因表现优秀和拾金不昧受到厂的表扬嘉奖。后因家乡只按工分分粮,家中老小难以维持。加之奶奶有病,愈加想念父亲,奶奶让我代发了五个字的电报“母病危速回”,哄骗父亲回来了。三大爷是从杭州部队随十万官兵转业到北大荒的,并由国家对全家予以安置,有几位叔姑也是投奔他落下户的。六叔先是随祖辈到大连,后读书在大连机校毕业。因当时中苏关系恶化,大连的工业面临危机,工作不好安排。所以政府允许自找工作并给发迁移证,随身带户口走。先到延边,后也投奔三大爷,在兵团落户至今。五叔的东北之路犹为艰难。五叔的父母早亡。我父亲排第四,他俩关系最亲切。一九五八年,五叔盖房至半无钱继续完成,为盖房父亲和五叔上山北头推石头时,察觉五叔异常,因压力太大,大脑受刺激,随后果然得了病。父亲心急如焚,昼夜陪护,经多方求医,煎药料理,终于治好,等病好后也就闯东北了。五叔和我说,青岛到烟台那段路是靠“拉崖头”,挣了几块钱,才到烟台坐船到大连的。然后到通化投奔我爷爷,后去了矿山上班并安家立业。那些年的开春,隔三差五地就有偷跑去东北的。还有一个本队一起干活的×x×,比我也就大四五岁吧。为了能顺利走出去,免得引人注意,他在洞房夜,天还没亮就跑了,到了黑龙江的二龙山,干了几年又回老家了!唉!不一一细说了,遗憾的是二大爷,三大爷三娘,我父母,小叔婶等还有若干的本庄的叔父大爷们,都已在那片黑土地上永久地安息了!我这几年带儿孙回了老家,是因为五十年来我时刻想念家乡的山山水水,想念村中的老老少少,想念在一起上过学、干过活、尤其儿时一起玩耍的发小们,更想念我家门前那条河。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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