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水浒传》的读者都知道,犯人发配,标准配置都是需要有两个防送公人一路押送。
梁山好汉中,杨志、武松、宋江、朱仝、卢俊义等都曾经被发配,而且武松一个人就发配了两次。
当然,每次都要对应一对防送公人。
这些公人,大多数都是可有可无的角色,作者基本上是应付了事,让他们露个脸就领盒饭走人。
比如押送杨志的公人,作者只说了一句“免不得是张龙,赵虎”,押送宋江的公人,原文说“无非是张千,李万”,至于两次押送武松的公人和押送朱仝的公人,更是连名字都没给起,只用“两个防送公人”一带而过。
但董超、薛霸这两个公人,在书中的待遇却非同一般。
和那些无名之辈相比,他们俩在出场时,作者就对他们的名字专门做了介绍:“两公人是董超,薛霸”。
作者对他们的描写之多,给他们的戏份之足,别说其他防送公人比不过,甚至一些真正的梁山好汉都比不过。
而且,他们还执行了两次任务,一次是押送林冲,另一次是押送卢俊义。
作者在他们俩身上费了相当多的笔墨,生生把两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变成了不大不小的配角。
称他们是水浒中的“最牛公人”,恐怕并不为过。
对于这两个人物,很多读者也存在一些疑问,容我一一道来。
一是董超是不是心地善良,只不过是在薛霸的裹挟下作恶?
董超、薛霸接受了押送林冲的任务,当天就有人请他们去酒店里喝酒说话。
来的人是陆虞候,给了他们每人五两金子,让他们杀害林冲。
此时,董超说:“却怕方便不得:开封府公文只叫解活的去,却不曾教结果了他。亦且本人年纪又不高大,如何作得这缘故?倘有些兜搭,不是耍处!”
而薛霸不同,直接把事情答应了下来:“老董,你听我说。高太尉便叫你我死,也只得依他;莫说官人又送金子与俺。你不要多说,和你分了罢。落得做人情。日后也有顾俺处。前头有的是大松林,猛恶去处,不拣怎的与他结果了罢!”
很明显,董超并不同意,是薛霸见钱眼开,见利忘义。
在押送的路上,由于林冲身上棒伤未愈,又带着行枷,走得慢,薛霸满口埋怨,董超却说:
“你自慢慢的走,休听咭咕。”
在旅店用开水烫林冲的脚,也是薛霸亲手去做。
林冲脚疼走不动,董超说:“我扶着你走便了!”
到了野猪林里,到手杀林冲的也是薛霸,而不是董超。
那么,董超真的是一个善良的好人,只是身不由己吗?
如果你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
在薛霸用开水把林冲的脚烫伤之后,第二天给林冲新草鞋的,就是董超。
正是这双新草鞋,把林冲满是燎泡的脚磨得鲜血淋漓。
在薛霸想结果掉林冲,林冲讨饶时,董超也是一口回绝,没有一点点犹豫和怜悯:
“说甚么闲话!救你不得!”
如果这里表现得还不明显,在他们押送卢俊义时,作者就直接给出了真相。
董超、薛霸没有杀掉林冲,被高太尉寻事剌配北京。
结果,梁中书见他两个能干,留下使用,
卢俊义被发配,也让他们两个押送。
整个过程,几乎就是押送林冲的翻版。
李固找到两个,要让他们结果卢俊义的性命,董超不肯:“只怕行不得?”
薛霸大包大揽:
“哥哥,这李官人,有名一个好男子,我便也把件事结识了他,若有急难之处,要他照管。”
然后在路上,虽然董超和薛霸一样对卢俊义恶语相向,但用开水烫卢俊义的脚仍然是薛霸干的,第二天卢俊义走不快,薛霸用水火棍拦腰去打,董超还会相劝。
不过,此时作者用了一个词:假意。
原来,他们俩只不过是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而已,都不是什么好鸟。
二是鲁智深为什么不杀他们?
我们都知道,在野猪林,薛霸正要动手杀害林冲,却被一直暗暗保护的鲁智深救下。
以鲁智深的暴脾气,听说郑屠欺负金翠莲就三拳打死了他,看到两个公人对自己的兄弟下手,肯定不会饶了他俩。
以老鲁的本事,杀了他俩比踩死个蚂蚁都容易,他提着禅杖,轮起来就打。
但此时林冲说话了:“非干他两个事;尽是高太尉使陆虞候分付他两个公人,要害我性命。他两个怎不依他?你若打杀他两个,也是冤屈!”
所以鲁智深才放了他们两个:“你这两个撮鸟!洒家不看兄弟面时,把你这两个都剁做肉酱!且看兄弟面皮,饶你两个性命!”
看起来,是林冲救了董超和薛霸,话也说得入情入理。
不过,以这两个公人恶行来看,他们是死有余辜的。
他们就算不能违抗高太尉的命令,但也不应该一路上迫害蹂躏林冲不是!
如果他们像押送武松去孟州牢城的两个公人一样,知道林冲是好汉,受了奸人的陷害,一路细心伏侍,最后就算迫于压力而行凶,人们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理解。
但这二位,简直就是好话说尽,坏事做绝,根本没有一丝仁慈之心。
从后来害卢俊义来看,即使对方不是惹不起的高官,他们也照样收钱杀人。
说白了,在野猪林鲁智深不杀他们,只是因为作者不想让他们死而已。
因为防送公人死了,林冲不可能自己跑到目的地,更不可能由鲁智深送去,两个人只能流浪江湖,就没有了后来的棒打洪教头,风雪山神庙等一系列精彩故事。
所以,此时两个公人必须活着才行。
三是董超和薛霸为什么要出场两次?
本来,防送公人这事谁都能干,随便编个名字,或者干脆不写名字也行,前面已有先例。
但施耐庵偏偏在后面押送卢俊义时,又用了董超和薛霸两个。
而且,就连收钱、打骂、烫脚、绑人等手段都完全是以前的重复。
是施耐庵懒吗?
当然不是。
金圣叹说:“林冲者山泊之始,卢俊义者山泊之终,一始一终,都用董超、薛霸作关锁,笔墨奇逸之甚。”
且不说作者的文笔,这二人的重复出现,至少弥补了读者的一个遗憾。
董超、薛霸那一套杀人的方法,演技高超,配合熟练,不知道坏了多少人的性命。
这一次,他们遇到了浪子燕青。
燕青有一张川弩,三枝短箭,相当于小李飞刀李寻欢手里的飞刀,那是例不虚发。
在薛霸举着水火棍向卢俊义劈下的那一刻,燕青一箭一个,要了他们的命。
坏人终于死了,他们死得,一点都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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