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晓松曾经对《金瓶梅》、《红楼梦》、《水浒传》有过一个大概的表述,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水浒传》是爹,《金瓶梅》是娘,《红楼梦》是女儿,可能大多数认为女儿出落的比爹妈更漂亮,你觉得这样的说法有道理吗?
《水浒传》也好,《红楼梦》也好,《金瓶梅》也好,都是伟大的文学经典,好的经典的文学作品就有一个特点,不论放多久,人还是那些人,这些人的样子还是那个样子,生活还是那个生活,几百年来并没有改变。
《水浒传》是四大名著之一,将英雄好汉们一直被人们所歌颂,比起《金瓶梅》,《水浒传》流传更广,一般人看来,《水浒传》是英雄好汉的传奇,好汉们对黑暗社会的反抗,被逼上梁山,快意恩仇,是“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不过,如果仔细研读《水浒传》,会发现好汉的另一面,杀气太重;也会发现《水浒传》的另一面,这是一个不正常的暴力社会。
在这个社会里,普通老百姓活得最艰难。他们有的种地,有的做小买卖,一方面备受官府的盘剥,另一方面还要忍受强盗的骚扰。孟州十字坡下还有一个黑店,张青和孙二娘专门劫掠过往客人,杀了他们做成人肉包子。此外,还有二龙山、桃花山、少华山的这些人,经常下山抢夺财物粮食,后来他们都归顺了梁山,梁山成了最大的组织。
《水浒传》作者采取的视角是英雄的、男人的,是男人写男人。书中的漂亮女人都是淫妇,潘金莲、潘巧云、阎婆惜,个个都爱偷情,最后也都被杀了,作者并不关心她们的性格和命运,她们的作用就是突出好汉们“不近女色”、“快意恩仇”。
可以想象一下,几万人不做营生,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主要靠抢劫为生,百姓能不遭殃吗?在这个世界里,拳头是硬通货,武力值越高,生存的概率越大,没人有耐心坐下讲道理。所谓快意恩仇,其实往往是杀人放火。所谓反抗,其实是以暴制暴,以杀戮回报社会,砍杀的对象大多是更弱小更无助的平民。众好汉法场救宋江,李逵挥着两把板斧,一路杀到江边,杀死的多半都是围观者。
《金瓶梅》描写的都是当时小人物的故事,最寻常的烟火人间,小说借用了“武松杀嫂”这个故事,在这个故事的原型里,集合了男女、欲望、道德和杀戮的元素,在《水浒传》里,这是一个复仇故事,道德碾压欲望,每个人善恶分明:武松是英雄,武大是被侮辱被损害的小人物,潘金莲十恶不赦,西门庆为富不仁……
《金瓶梅》里故事的发生地从阳谷改到清河县,因为清河县紧邻大运河的码头临清,这里有商业,有城市。商业社会满足欲望,也激发欲望,让我们看到了商业社会里的新人格,以及新型的人际关系。
《金瓶梅》写了欲望和道德的对抗,最后道德溃败,欲望胜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复杂性:潘金莲不再是天生淫妇,作者写了她在欲望的驱使下步步黑化的过程;西门庆的性格非常丰富,既有商人的精明,又有欲望顽主的放纵和不知敬畏,同时还有天真软弱的一面;武大也不再是单纯的受害者,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小算盘,张大户来找潘金莲,他能忍耐,而潘金莲和西门庆偷情,他却受不了郓哥的激将去捉奸;武松这个英雄,也暴露了冷酷无情的另一面……
在《金瓶梅》里,每个人都不是扁平的,都有自己的心思和欲望,有复杂的人格。复杂正是成人世界的本质,尊重欲望也是社会的进步。
西门庆跟潘金莲合谋害死武大郎,然后娶潘为妾;不久又故伎重施,害死了好友花子虚,把他的遗孀李瓶儿娶回家,用“丧尽天良”来形容西门庆也不算过分了,好像作者完全不分是非,对西门庆几乎没有任何批评。而书里少有的“好人”,西门庆的正妻吴月娘,作者又经常讽刺她假道德、伪君子。
在《金瓶梅》里,还有商业和城市社会孕育的新型人际关系。潘金莲的街坊们,王六儿的邻居们,都不关心她们从哪里来,干了什么事,看上去很冷漠,没有传统农业社会人与人之间的脉脉温情。
但这样的人际关系也意味着相互之间有清晰的边界,这是商业和城市带来的巨大转变。传统文学赞美的忠仆、忠臣、兄弟情谊,虽然温情脉脉,但往往存在人身依附关系,边界感非常模糊,每个人都没有自己的私生活。比如,《水浒传》很喜欢捉奸,偷情的都被杀了,李逵更是把狄太公的女儿和情人砍成了好几截。但在《金瓶梅》里大家对别人的私德不再兴趣满满,这其实是社会的进步。
《金瓶梅》里的人际关系,虽然不那么美好,充满交易,但不用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普通人也能靠做小生意养活自己。
从这个角度来理解《金瓶梅》,你才不会一味谴责应伯爵薄情,而是看到他的新角色,新分工,从而对人性对社会有更深刻的理解。
对比《水浒传》,《金瓶梅》写的是一个商业社会,草根小民也可以活下去。不过,这个社会没有什么精神高度。
西门庆的所有关系,包括结义兄弟、亲戚,两性关系,都是交易的,建立在金钱的基础之上,他跟其他人、跟这个世界,无法建立更高级更持久的情感联系。书中的人也个个忙着赚钱,只在欲望的层面上生存,活得盲目,死得糊涂,没有反思能力,更谈不上觉悟。
《金瓶梅》的世界里既没有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小说最牛的地方就是把好人的上限和坏人的下限都设计到了极致,这不是作者不分是非,而是他有意采取了一种“无善无恶”的价值观,这个价值观跟当时流行的阳明心学异曲同工。
《金瓶梅》的结尾处,兰陵笑笑生特意写了一个韩爱姐,她是王六儿和韩道国的女儿,是东京蔡太师翟管家的小妾。后来,蔡太师倒了台,韩爱姐和父母流落到临清,靠卖身为生。正是在这里,韩爱姐遇到了西门庆的女婿陈敬济,并爱上了他。陈敬济被杀后,她一心守节,最后,她拒绝富户的求娶,不惜毁容。
兰陵笑笑生为什么要写这样一个韩爱姐呢?我理解,他对人性并未完全绝望。而是把人性的复杂和暗黑写到极致,把欲望写到极致后,看见了爱情的另一种可能性,这是绝处逢生。正是在这个结束处,《红楼梦》开始了。
《金瓶梅》的主题是欲望,而《红楼梦》的主题,是欲望的升华,是以审美和艺术的方式处理欲望。
潘金莲性能量爆棚,聪慧伶俐,对爱情有期待,但她的欲望受阻,发展出了畸形的占有欲和破坏力。但在《红楼梦》里,欲望获得了正向的转化和升华,潘金莲聪明霸道的一部分,活成了王熙凤。王熙凤管家理政,聪明能识人,生机勃勃;而潘金莲的敏感自尊,以及对爱情的期待,转化为林黛玉:黛玉是爱情女神,也是文艺女神,她的爱情高贵纯粹,她还是一个真正的诗人,活得诗意、独立又自由。
西门庆是一个欲望顽主,潘金莲说他恨不得把全天下的老婆都拉到床上来,是“属皮匠的,缝着的都上”。而到了《红楼梦》里,贾宝玉同样博爱而心劳,钟爱全天下美好的女儿,梦想着自己死了,姐妹们的眼泪流成河来葬他。但宝玉的爱,终归是“意淫”,跟西门庆的滥淫完全不同。宝玉对女儿的爱,是精神层面的同情、理解和尊重,还有深刻的忏悔;他对黛玉的爱,也纤尘不染,没有情欲的气息。可以说,贾宝玉也是西门庆的全面升华。
《红楼梦》把《金瓶梅》里的欲望横流,升华成了爱、美和自由。《金瓶梅》里的人,都活得盲目,死得糊涂,没有任何觉悟可言,但《红楼梦》写了宝黛的觉悟。
当宝玉听到黛玉的《葬花吟》,“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不觉恸倒在山坡之上。他想到黛玉、宝钗这些人都会死,每个人也终有一死,生命越美好,就越脆弱。就这样,宝黛迎面遇到了死亡,认识到生命的悲剧性,但他们选择“向死而在”:既然人终有一死,不如活得更勇敢,更有价值。所以,他们相互理解,相互爱恋,共同珍惜美好的事物,这就是觉悟,是哲学意义上的“觉解”。
这么看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水浒传》、《金瓶梅》和《红楼梦》三部书的关系还真是十分密切,是从不正常社会里的英雄好汉快意恩仇到正常社会里的欲望和生活再到完美社会里的爱情、美好的嬗变,《金瓶梅》起到了承上启下的关键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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