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小菊

《闯关东》原著的最后,身为东北军团长的朱传武,倒在与日寇肉搏战的前沿阵地上:

鲜儿抱住传武,传武惨然地笑了笑,双手抓住刺刀,大叫一声,生生把刺刀拔出胸膛!鲜血顿时从他的胸膛涌出,他像一颗大树缓缓地倒下......

传武牺牲后,鲜儿坐在他的灵堂前,痴痴地唱着他爱听的戏文,鲜儿的眼里已经没有了泪水。

站在鲜儿身旁的秀儿,扑到她身上,哭着说:“姐姐,别唱了,你要心疼死俺呀”。

鲜儿一动不动,仿佛置身于天地洪荒,她深情地对秀儿说:

“有这样的汉子,姐这辈子知足了,秀儿,其实姐对不住你,就是因为我,传武才没有把你放在心上,让你冷了一辈子......”

秀儿看着鲜儿,诚心实意地说:

“姐,这是命,虽说我和传武是夫妻一场,可我心里知道,你们俩在心里生活了一辈子,疼了一辈子,要怨就怨我,我早该和他断了,让你们多过几天开心的日子”。

鲜儿和秀儿的这番对话,句句透着传武对鲜儿的深情。

从叔嫂情到患难真情

传武和鲜儿曾经是叔嫂关系。

鲜儿是个烈性子,小时候被爹绑着裹脚时,大喊大叫死活不依。朱开山听到她杀猪似的哭叫声,一脚踹开她家的门,给她解开了绳子。

鲜儿爹被朱开山气得蹦着高说:“朱开山,俺闺女不裹脚,嫁不出去送你家”。

朱开山拍着胸脯说:“给俺传文当媳妇,谁要反悔是小鳖儿”。

因为鲜儿的一双脚,朱开山给传文定下了娃娃亲。

到了传文该迎娶鲜儿的年龄,因为连年灾害,庄稼已经绝收。鲜儿爹为给儿子说媳妇,跟朱家要了一石米的聘礼。

文他娘好不容易求亲告友凑了八升米,还没等到天亮娶亲,小米就被土匪抢走了。

朱家失去一石米的聘礼,没能娶回鲜儿。

老家活不下去了,文他娘便带着三个儿子闯关东投奔丈夫朱开山。

鲜儿得知朱家闯关东的消息时,偷偷从家里跑出来,一路追到龙口海边。因为耽误了水路,她只得和传文走旱路。

闯关东的路上,传文身染重病,为了救他,鲜儿插草卖身,把自己卖给了张大户家的傻儿子当媳妇。传文刚病好,张大户就设计将他俩分开了。

传文走后,鲜儿好不容易从张大户家跑出来,在追赶传文的路上,她为活命进了王家戏班。

恶霸陈五爷娶妾那天请了王家戏班唱戏,因鲜儿没满足陈五爷的唱戏要求,戏班遭了大劫。为救班主,鲜儿被陈五爷糟蹋失身。

把名节看得比命还重的鲜儿,失身后便死了嫁给传文的心,走投无路的之下,她只好去山场子投奔了班主的把兄弟老独臂。

在山场子,鲜儿遇见因为迷路误入木帮的传武。传武一见鲜儿,就要带着她离开山场回家,鲜儿死活不肯答应:“传武,姐不能去你家了,姐嫁过人,又当过戏子,姐这一辈子毁了,认命了......”

鲜儿劝传武离开山场子,离开这个受罪的地方,可传武却看着鲜儿倔强地说:“姐,你不走我也不走,我要给你做个伴......”

为了留在山场陪伴鲜儿,传武答应老独臂要套匹狼回来才能留下的条件,差点把自己冻死在雪地里。

在山场,为了鲜儿,传武遭了无数常人遭不了的罪,为了鲜儿不被人欺负,他和力大无穷的老熊展开三场生死恶斗,两次都被老熊打得浑身是血无力招架。到第三次,他差点把命搭上才制服了老熊。

山场子的几番出生入死,把传武和鲜儿的心紧紧连在一起,他们的感情已经超越了叔嫂情。

红姐要勾引传武时,鲜儿红了眼,她一边撒着泼地和红姐撕扯着,一边大叫:“红头巾,你今天要是把他勾引坏了,我和你对命”。

传武被红姐一把拽进屋里时,鲜儿站在外面痛苦地流泪,传武挣脱红姐从屋里跑出来,看到鲜儿站在雪地里哭泣,心疼地对她说:“姐,我啥也没干,真的没干”。

鲜儿听了传武的话,一把捂住他的嘴,抱着他失声痛哭。经历过山场子的患难与共,她早就明白传武对自己的一片真情。

虽然碍于叔嫂情不便表白,但她知道,传武和她早已心意相通。

被棒打的离散鸳鸯

传武和鲜儿是世上一对最苦命的鸳鸯,命运一次次无情地捉弄了他们。

山场分别的时候,传武一再劝鲜儿跟自己回家,可看重名节的鲜儿坚持不再进朱家,她不知道自己去了朱家,该怎样面对传文和传武。

虽然朱开山夫妇都善良厚道,即便知道鲜儿嫁过人,他们也会认她这个没过门的儿媳妇,传文更不会嫌弃她,去了朱家,鲜儿还是传文的媳妇。

可鲜儿知道,那样做,她便对不起传武,对不起他对自己的一片真情。她想象不出,面对她和传文,传武该怎样在叔嫂情和对她的真情里切换。

鲜儿不想看到传武伤心尴尬,更不愿看到他爱而不得的痛苦,所以,她宁愿在外颠沛流离,也不想连累传武。

在外流浪的鲜儿,后来成了王府格格那文的贴身侍女,8年后,在命运的捉弄下,她兜兜转转,还是来到了朱家。

这时,和她定过娃娃亲的传文,成了落魄格格那文的丈夫,与她有过患难真情的传武,被迫和秀儿定了亲。

朱开山看出传武对鲜儿的一片真情后,为了断了他的念想,逼他娶秀儿为妻,想出一个自以为两全其美的办法——当着全屯人的面,他认了鲜儿为朱家的义女。

传武为了鲜儿,决意不和秀儿成亲,为了抗婚,他躺在炕上三天三夜不肯吃饭。朱开山看着绝食抗婚的儿子,用竹筒灌饭的手法,逼迫他答应了跟秀儿的婚事。

秀儿的爹韩老海看着绝食抗婚的传武,对朱开山说:“实在不行婚事就算了吧”,朱开山两眼一瞪:

“算了?你算了我可不算,这事就这么定了!我要是管不了他,还有脸面在元宝镇立着?要是秀儿嫁不过来,我叫他一声爹”。

朱开山的强硬做法,不但没打散传武和鲜儿这对苦命鸳鸯,反而更加坚定了传武誓死也要和鲜儿在一起的决心。

于是,传武在他和秀儿的洞房花烛夜,用瞒天过海的计策骗过父母和秀儿,带着鲜儿私奔了。

可不幸的是,传武和鲜儿的这场私奔,不仅没能让他们做成夫妻,还让他们从此失散了18年。

传武带着鲜儿私奔后,在水场子找到老独臂,跟着他九死一生挣了一点钱。老独臂去世后,他和鲜儿沿着松花江逆流而上,打算在鲜儿看好的地方安下家来。

谁知,在寻找落脚地时,传武被一群散兵游勇击中后,一头栽进松花江里。看着倒在江水里的传武,鲜儿大叫一声:“传武,等我”,也一头扎进滔滔江水里。

后来,大难不死的鲜儿,被好心的老艄公救起,她一直沿着松花江寻找传武,听到有人说传武已经死了时,万念俱灰的她,给传武立了一个衣冠冢后,便开始四处漂泊。

漂泊途中,鲜儿遇到二龙山的大当家震三江,看震三江不是坏人,鲜儿便跟着他上山当了胡子。传武被一个打鱼的救起后,投奔部队当了兵。

从此,传武和鲜儿这对苦命鸳鸯,一失散便是18年。

18年间,鲜儿一直活在对传武的思念中,传武始终在没有照看好鲜儿的愧疚中煎熬着。

自从和鲜儿失散后,传武对女人的那颗心就死了,他的心里再也装不下他人。18年,他没碰过任何女人。

被母亲逼着和秀儿睡在一张床上的那两次,他都是背对着秀儿。秀儿央告他:“传武,你就疼俺一次吧”,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没有那种心情了”。

棒打鸳鸯后,朱开山也是在愧疚中过了18年,他既觉得愧对秀儿,更觉得对不起传武和鲜儿。

得知鲜儿因抢劫日本洋行要被砍头时,朱开山对传武说出了自己当年棒打鸳鸯的愧疚:

“爹糊涂啊!当初怎么就死活不让你娶鲜儿呢?这是爹一辈子最大的一件错事......爹一时的糊涂,害了你,也害了鲜儿”。

传武牺牲后,朱开山攥着妻子的手,悲痛地说了这样一番话:

“我心里最疼的一个儿子走了......他这也是一辈子,山场子他差点没命,水场子几生几死,多少回离家出走,其实都是咱的错。孩子是一肚子怨恨走的,可这孩子从来不记这些。

当了兵,在战场上冒着枪子儿,每回来家都是有说有笑的。我算了算,这孩子一共没来家几次呀,我这一辈子也没和他说几句话。

他把我的心摘走了,我真想让儿子起来,和他喝一壶酒,把欠他的情,欠他的话,都热乎乎地捧给他......”

朱开山当年棒打鸳鸯,不仅让传武和鲜儿离散18年,也让传武和秀儿从此形同陌路,传武到死都没享受过夫妻恩爱。

过命夫妻

《闯关东》电视剧里,传武和鲜儿只是口头上的夫妻,他们没拜过天地,也没入过洞房。传武许诺鲜儿:“等打完这一仗,咱俩就成亲”。可是,没等那一仗打完,他就牺牲在阵地上。

原著里,传武和鲜儿是拜过天地,拜过高堂的真正夫妻。

阻击日寇的阵地前沿,双城车站的站台上,在东北军官兵和双城老百姓面前,传武和鲜儿举行了简单、庄严的结婚仪式。

他们的证婚人崔营长,在击退日军的欢乐气氛里给他们主持了婚礼。

崔营长高喊“一拜天地”时,传武和鲜儿对着东北的黄天厚土深深鞠了三躬,崔营长喊“二拜高堂”时,传武和鲜儿对着双城的老百姓深深拜了三拜。

“夫妻对拜”时,传武和鲜儿相视而笑,彼此鞠了三躬,崔营长让他们说几句话,鲜儿对着眼前的东北军官兵和双城老百姓动情地说:

“俺三江红是苦出身,刀尖子上滚了这么多年,多少回盼着能有个家,今天大家帮俺把这个梦圆了......”

说完这番话,鲜儿依偎在传武身边,热泪盈眶,她和传武这么多年出生入死,生死相依的画面,一幅幅出现在眼前......

在山场子,为了保护鲜儿,传武和当过土匪、仗势欺人的老熊决斗时,曾签下按着血手印的生死契约,为救鲜儿,他豁出性命制服了力大无穷的老熊。

在水场子,鲜儿因病重被逼跳江时,传武眼都不眨地大叫一声“鲜儿”紧跟着跳了下去。

传武对鲜儿的深情,让见惯世间冷暖的老独臂无比震惊,看着不顾性命从江水中救起鲜儿的传武,老独臂感叹了一句:“这辈子没看见这样的痴情男人”后,大滴的泪珠滚出眼眶。

为了救对鲜儿百般呵护的二龙山大掌柜震三江,传武敢舍命“劫牢狱”。鲜儿抢日本洋行被抓住要砍头时,传武骑一匹快马,光天化日之下蒙面持枪劫法场救走鲜儿。

传武对鲜儿的一腔深情,18年后再聚首时,鲜儿感动不已。

为了报答传武对自己的深情,双城阻击战,鲜儿带着二龙山的弟兄们加入了打鬼子的队伍,解了传武人手不够的困境。

阵地上,鲜儿英勇善战,她击毙日军指挥官,炸毁日军坦克,时刻和传武冲在阵地的最前沿。

传武和日寇展开肉搏战时,前胸后背各中了一刀,看着被鬼子围住动弹不得的传武,鲜儿大叫着冲上前去,一边击毙鬼子,一边用身体护住传武。

传武和鲜儿这对苦命鸳鸯,经历了世上无数的生死离别后,最后终于走到一起。

这对乱世里出生入死的过命夫妻,一个用她的传奇经历,被人们记住,一个用保家卫国的忠勇被人们敬仰。

写在最后:

鲜儿、秀儿和传武,这三个在感情里纠缠了半生的人,传武是其中最悲情的那个。

鲜儿虽然一生颠沛流离,但她后来遇到震三江,被震三江呵护了半生。

秀儿虽然独守空房18年,但她后来遇到了一郎,从一郎那里,她感受到了爱情的甜蜜,也享受到了做女人的快乐。

而传武的18年,是在爱而不得和深深的愧疚中度过的。

他爱鲜儿,却和她生死离别18年,他不爱秀儿,却被迫娶了她,因为始终无法让自己爱上秀儿,他深深愧疚了18年。

因为对鲜儿的那份深情,传武18年来孑然一身,从未尝过夫妻生活的快乐。

有人说,对一个人最好的爱,是为他(她)守身如玉,传武因为爱鲜儿,守身如玉18年,这份深情,有几个男人能够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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